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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山高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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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山高水長

次日清晨,陶謙的馬車在金光門旁停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

寧不羨沒有出現。

陶謙向著京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後望了一眼,隨即淡笑著上了車:“看來今日是等不到了,咱們走吧。”

車輪軲轆而動,在官道飛揚的塵土中漸漸遠去……

*

寧不羨滿身粘膩酸軟地自荒唐中清醒過來。她睜開眼望向帳頂,有光線從窗縫中鉆進,照得頂部的刺繡花紋若隱若現。

“早。”耳旁傳來一道低沈的聲音,隨即她便感覺背上被帶了一下,一直纏在腰側的手臂收緊,侵犯了整整一夜的熱意再度騰起,她聽到他在她面頰前輕輕地呼著氣。

這會兒大概天剛蒙蒙亮。

“我以為你還沒醒呢。”她笑道。

“昨夜沒怎麽睡。”

寧不羨唇角的笑意有些發滯:“公務勞累?”

他搖了搖頭,只是望著那雙含笑的眼睛。

他忽然很想伸手擋住它,那眼裏的笑意看得人心中發涼。他不由得想起那此刻大概已然候在金光門那裏的馬車。

京中這些官員們,若是真想在某些事情上因公徇私一次,總是有很多門路,更何況馬車的主人也並未遮掩什麽,似乎是料準了自己能看一場好戲。

可他確實有些慌亂,所以沒能抑制住自己,不去索求她的身體。

他不敢閉眼,四更天的時候朦朧睡過去過一次,夢中懷裏空了,另半邊榻子冷得像寒鐵。睜開眼發現她還好端端地陷在他懷裏,發髻松散,朱唇微張,睡得正好。

她居然睡得這麽好。

這種認知令他沈下眼眸,報覆似的在那斑駁的頸項上又補上了一記。

這一下終於將人驚擾醒了。

她的唇邊掛著熟悉的,整飾好的笑容。只是一兩個月的功夫,他卻覺得這種熟悉的假笑已經恍若隔世。

不過好在,她沒有離開。

強行將不安拋下後,沈明昭的語氣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你不知當時敬……權衡之下的無奈之舉,但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寧不羨沈默許久:“或許你記得,我很多次都很認真地告訴過你,那個鋪子對我很重要。”

“我知道。”他似乎被那陣不加遮掩的冷淡給刺到了,頓了頓,“所以,我會補償你的。”

“……”果然,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因為陶謙今日離開了,而她沒有走,所以就放心下來了?

沈大人,真傲慢啊。

昨日陶謙前腳剛出府門,後腳沈明昭的官轎便入了府。

那時她正坐在屋內,忽然門開了,有人匆匆趕了進來。入夏的天額角上帶著汗,也不知道是不是跑了幾步。

她一時間覺得,沈明昭對自己這個掛件的喜歡,或許比她預想的要稍微多一些。

那她喜歡沈明昭什麽呢?

她好像問過他,卻沒怎麽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沈明昭生了一張她喜歡的面孔,還有著令她動心的聰明和有趣。沈侍郎那張嘴,大概能讓每個樂於在與男子周旋中得到樂趣的女子著迷。每日都能過得很新鮮,只要他同樣覺得你有趣。

但除開這些她並不懂沈明昭,正如他並不真正懂她。

沈明昭在意朝堂之事遠甚一切,他嘴上再怎麽鄙夷那些驕奢浪費的世家子,可他骨子裏就是他們的一員。

他高尚,她庸俗。

他心中滿是家國大義,而她最看重自己。

這次的事情只是一個開端,她能料想到類似的事情會在日後無數次重演。

她不在意是否犯禁,但他總在給她畫著規矩。這些規矩會絆住她的手腳,她的次次犯禁會不斷踩踏他的底線。

或許上輩子那個一心仰望秦朗的寧不羨會更適合他,可或許他會對那樣無趣的女子不屑一顧。

沈明昭那時若不在馬車上向她剖白,不親手撕了那紙協議,或許他們還能在利益的綁縛下,相互容忍久一些。相比較親密之人,人們總是對無甚關系的陌生人更加理智包容。

她提醒過他無數次,她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沈明昭,你為什麽要去撩撥一個和你截然相反的人?還是你的自大讓你覺得,我一定會為了你而低頭?

明明做不到的承諾,當初又為什麽要輕易說出口?

無論她是否承認,她和沈明昭之間,已經到頭了。

她比上輩子更加自私利己,傾慕之情再也無法將她絆住,她只為自己打算。

為此,她可以放下秦朗,放棄崔宜,那麽也一樣可以舍下沈明昭。

一切似乎恢覆如常。

她將自己遮掩得很好。

得知西市的鋪子被封後,沈夫人對著自己的大兒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大聲嚷嚷著要靈玥拿藤條來。二十七歲的沈侍郎,估計早忘了竹條是什麽滋味,竹條抽在背上的時候,連沈銀星都看楞了。

沈夫人下手不輕,沈明昭的背上被抽出了一道道的腫痕。

夜間他光裸著背,趴在寧不羨的腿上,由著她輕手輕腳地給自己上藥。

她小心翼翼地對待著這具如竹節般修長的身體,指尖在上面纏綿著,流連不返,確實還是有些……舍不得這具身體的。

沈明昭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緊繃的身子漸漸放軟,像是終於松了口氣一般。

那晚,他將她緊緊地攬在懷中,抱了一整夜,清早醒來的時候語氣中帶著笑:“你今日還出去嗎?”

寧不羨點點頭:“嗯……會出去久一些。”

這幾日常去東市找齊蘊羅,或許是陶謙走了,西市的鋪子又失了,她得和齊蘊羅商量著再度重新找出路。

他有時甚至會在心中隱隱佩服她。

不到一年,幾度受挫,幾度從頭開始,她好像總能從一片狼藉中收拾好自己,再重新站起來。

他忽然有些後悔沒有在那之前與她商量。寧不羨或許不懂朝堂之事,但她至少應該被告知真相,自己選擇。當時的情況或許很覆雜,但只要同她解釋,她應當能理解,也能應對好,她不比寧員外郎蠢。

不過好在,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在她眼皮上親了親:“早些回來好不好?”

寧不羨似乎被他親昵的語氣逗笑了:“這麽軟的調子,沈大人,你魂被人調包了?”

他無語地在她面頰上捏了一下,威脅道:“寧不羨,我是你夫君。”

寧不羨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像是在用腦海記錄著什麽,隨即她笑了:“知道了。”

他沐浴完畢穿戴好官服,自屋內踏出一步,鬼使神差般的,他回頭望了一眼。

晨曦光芒灑落在被手指掀起的白紗帳子上,她嘴角帶笑地註視著他,不曾轉移開目光。

沈明昭的心內湧過一絲暖流。

今日夜歸時,他將把準備了多日的,那份遲來的驚喜贈予她。

門扉合上後,寧不羨自榻上慢慢起身,披上外衣,點燃了桌上的膏燭。

她提筆落字,寫完了一封信,面色平靜地折好放進信封中,留在了屋內書房顯眼的位置。

她想,大概今晚她馬車走到官道上之時,沈明昭就能看到這封留書。

她到底是個狠心惡毒的女人,當日沒跟著陶謙上車,留晚幾日,不是因為對誰還有不舍,而是因為她的事情還沒做完。

她清點了東、西二市賬內剩餘的全部銀兩,加上沈明昭每月給的存下來的月俸,她此刻手中一共有近三百兩的白銀,等到了物價較京城更為低廉的江南,光手頭的積蓄,就夠她喘息好一陣子來尋找出路了。

齊蘊羅知道寧不羨這一走,東市的鋪子也就完了。

不過她最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寧不羨孤身一人去江南。即便遮掩得很好,齊蘊羅也明白這小姑娘或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從這次失意中走出。

她將這些日子,以及東西市兩間鋪子過往畫的花樣全部給了寧不羨:“這些你到了那邊能用得上,將來若是想回來了,就來找伯母,記住了沒有?”

寧不羨應允了。

齊蘊羅幫她找好了一輛馬車,定好出城的日子。

*

一晃,就是今日了。

連阿水都不知道她今日要走。

她怕這小丫頭管不住嘴說出去,也覺得讓阿水留在這裏更好。畢竟江南之路是一場不知前路的危險博弈,沒人該陪著她去受苦。她在信中為阿水留好了出路,相信,沈夫人會尊重她的心願。

掀開馬車布簾之時,她遙遙地朝著城墻上望了一眼。

沒有人站在那裏。

即便他早回去,看見了信,以他的性子,多半也只會氣得七竅生煙。

那信裏內容乃是寧不羨精心準備,極盡譏諷之能事,只為斷他念頭,她自己寫完覆看之時都覺得誅心到慘不忍睹。

但凡他還剩下一分驕傲和自尊,便會恨死她,惟願與她這毒婦永不相見。

如今這一切雖說符合她的預期,省下了許多麻煩,但她卻並沒有多高興。

前方傳來車夫的詢問聲:“姑娘,可以走了嗎?”

她把挽起的發髻再度放了下來,梳回了未出嫁女子的款式。

屬於沈侍郎夫人的日子將被埋進車轍濺起的塵土間,再不必提起。

“走吧。”

眼前的城墻倒退著,慢慢遠離了她。

此後便是,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沈家篇番外 自別之後(靈玥視角)

“水盆!棉布!快!快去請大夫!大少郎君從馬上摔下來了!”靈玥匆忙地指揮著門前奔跑的仆從們。

今日晌午過後,大少郎君提前從官署回來了。

一回來,他便面帶笑容地問靈玥,少夫人是否在府中。

在靈玥告知他少夫人獨自坐車出門去東市了還沒回來後,少郎君便回了蕓香館等著。

然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大少郎君便跌跌撞撞地從蕓香館內奔了出來。

靈玥發誓,她在沈家待了十餘年,眼見著這位小郎君從垂髫幼童長成如今的俊朗男子,還從未見他如此慌亂過。

他徑直奔向了馬廄,解了韁繩便上馬自大門飛馳出府,全然忘了,他根本不擅長馬術。

靈玥見他這副模樣,心下忐忑,實在是怕他出事,便去喊了二郎。

二郎似乎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當他聽到大郎君縱馬出府後,便預感到了什麽,也上馬追了出去。

此時午睡中的夫人已經被驚動了,就連二房的羅夫人也聽到府內的消息,著人來問事情經過。然而一頭霧水的靈玥什麽也說不出來,一群人只能焦急地圍聚在府中等消息。

大約一個時辰後,府門外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二郎風塵仆仆地騎著馬回來了,馬背上馱著不省人事的大少郎君。

二郎君說,他在官道上找到跌落馬背的大少郎君,而大少郎君本人似乎在墮馬時受了重傷,已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夫人在這個時候終於想起了還沒從鋪子裏回來的少夫人,讓阿水去東市找她。

然而,一個時辰後他們並沒有見到少夫人,只見到了哭哭啼啼、茫然無措的阿水。

在大少郎君自馬背上摔下後……少夫人,不知所蹤。

不,或許不是不知所蹤。

二郎臉上乍現的憤怒和怨懟告訴靈玥,大少郎君摔下馬背的原因,或許和少夫人的不告而別有關。

如今大少郎君還沒醒來,沈家卻已然陷入了焦頭爛額中。

老太君怒火中燒,恨不得即刻就驅車去往寧府討說法。她對少夫人欺瞞夫家、弄傷丈夫、不告而別的做法極度怨恨,對沈家來說,這是絕對的羞辱。若是大少郎君一直無法醒來,這股滔天的怒火一定會被發到寧家頭上。

好在叔伯老爺還算冷靜,他按住了怒火中的老太君。

此事如今最好按下,不宜張揚,若是張揚出去,無論是沈家還是寧家,都會在世家之中丟盡臉面。

叔伯老爺帶著羅夫人,私下去了寧府一趟。

靈玥不知他們說了什麽,也不知兩家私下達成了什麽共識。

只是自那之後,京中便傳聞,沈侍郎與其弟縱馬出城游玩,不幸感染風寒,而侍郎夫人在侍疾中不幸也被感染上,因侍郎夫人體弱,此次傷寒對她的身體損害頗重,故而不得不被送去行莊上長久休養。

休養的馬車出城去沈家行莊的那日,大半個京城的人都看見了。之前的各種猜測和風言風語幾乎被壓下,因為東西市鋪子見過侍郎夫人的都知道,她體格相較尋常女子確實要纖弱許多,面色也有些蒼白,雖說看著精神不錯,卻實實在在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他們說那確實是侍郎夫人,因為他們看見了侍奉在車旁的那位,一向與侍郎夫人形影不離的小丫頭。

靈玥並不知道這算不算最好的結果。

因為在叔伯老爺和羅夫人自寧府回來之時,昏迷一日有餘的大少郎君終於昏昏醒轉。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叔伯老爺改變與寧府對好的說辭。

是的,去行莊並不是兩家原先對好的說辭。

原本,寧府與沈家達成的說辭是,少夫人病亡。沈家將會在半旬後慢慢放出病故的消息,然後捏造一具空棺木,為少夫人發喪。

這其實是一種好意。畢竟大少郎君還年輕,只有少夫人“亡故”,他才能另娶續弦。

可醒來的大少郎君拒絕了。

“她離開之時絲毫沒有顧及家中的臉面,伯父伯母又為何要替她遮掩隱瞞,好成全她的夙願。”剛醒來,尚且虛弱的大少郎君神情淡漠而冰冷,視線空落地投向了某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她一日是沈少夫人,就一日被困死在這個身份的桎梏下,一日不敢回京城,一日不敢暴露在世人跟前。這些不都是她做那個選擇後,應得的報應嗎?”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靈玥註意到,他的手指上一直攥著一封信,力度之大幾欲將其捏碎。

這是少夫人臨走之前留下的,無論他人如何說,大少郎君始終不肯將那封信交給任何人看,包括他的母親和弟弟。

據說,當時大少郎君正是在看了這封信之後才不管不顧地縱馬追了出去。

靈玥試驗地想著,假設……假設那時候,大少郎君是知道了少夫人的蹤跡,想要去官道上把她追回來的,可他從不提官道上的事,也不提他為什麽會從馬上摔下。他當時或許追到了,或許沒追到,誰知道呢?

總之,少夫人從此在這個家裏消失了。

大少郎君命人撤走了蕓香館內所有的裝點,但他也不怎麽回府了。

身體病愈之後他便重新回了官府。

病時落下的擔子,在痊愈後更加沈重地砸在了他的肩上,他變得更加繁忙,更加頻繁地宿在官署中,就好像……他在逃避回府這件事。或許是夜深人靜時過於空蕩的蕓香館,會讓他想起什麽不該再去想的人。

次年的年初,二郎參與了朝廷的武科考試。

夫人說二郎自小不愛讀書,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家上躥下跳、上房揭瓦,可算是如了他的意。

不過,二郎在大少郎君的督促下,還是狠命念了一陣子書,因為武科考試也要考校經史子集,雖說不如正經的進士科考試那麽難,但對於慣不學無術的二郎來說,已然是難以逾越的高山。

最終,二郎出人意料地在武科考試中奪得了魁首,被聖上授予武職。

沈家正房一門親兄弟兩人,一文一武,各得魁首,前後間隔十年,在朝中被聖上大為褒獎。

年中,戶部的顧尚書因病致仕,戶部尚書之職空懸,聖上下旨戶部一切事務暫由兩位侍郎代行處理。靈玥不懂朝堂之事,但她聽京中那些人說,這其實相當於已經把尚書之位交給了主職度支與倉部二司的沈侍郎,只是沈侍郎如今年歲尚輕、資歷尚淺,陛下還不放心把這位置交付給他罷了。

而至於二郎,他被授予的武職遠在西北。

夫人原本不希望他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想讓大少郎君去聖上跟前求情,但卻拗不過二郎的堅持以及大少郎君平淡的默認。

最終,大少郎君只說他會去信給尚書夫人。

哦對,忘了說,在少夫人離開之後不久,她的嫡母,也就是寧夫人,也回了西北。據說,她也病了。

年中的時候,二郎離家赴任。

原本熱鬧的院子裏,至此便只剩下了夫人一人。

她整日無所事事地坐在院中跟她們這些丫頭聊著閑天,偶爾會對阿水那丫頭念叨兩句,要是不羨還在就好了,她肯定有熱鬧的法子給我解悶。

每每這時,阿水那丫頭就會哭鼻子,一直哭到夫人閉嘴不再談,讓她去小廚房拿點心來哄她。

大少郎君輕描淡寫地解釋,少夫人在信中將這丫頭托付給了夫人。他燒了這丫頭的賣身契,告訴她將來若她有了心儀之人或者去處,可以去賬上支上一百兩銀子,自行離開。

可那丫頭一直沒有離開。

歲月在這間小院中停滯不前。

靈玥有時會疑惑,少夫人離開之前是否也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對這間小院中的人留下這麽深刻的印痕呢?也或許她是想到了,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再之後又是一兩年,羅夫人開始時不時地給夫人送京中未婚姑娘的名帖和畫像,明示她,這是老太君的意思。

羅夫人用言辭哄誘夫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明昭公務繁忙,需要有人照顧他,照顧這個家,不是嗎?

大少郎君在斟酌過許久後,也曾問過夫人,她是否需要……

可夫人卻反問了他,大郎需要嗎?

大少郎君指節發白地捏著筷子,陷入了沈默。

夫人笑了,那我不需要。

靈玥想著,夫人雖然看著很糊塗,但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大少郎君心中所想的,恐怕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了。

夫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像叔伯老爺、羅夫人,或者老太君那樣,對著大少郎君旁敲側擊,逼問他少夫人離開的真相。

靈玥很私心地想著,他大概是固執地在等著什麽。

也許,只要大少郎君願意,他的母親會陪他一起等著那個或許再不會回來的人。

無論這樣漫無盡頭的等待,是否會貫穿她往後剩餘的全部人生。

卷三:江南茶莊篇

不羨

卷三:江南茶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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